窦章猜不透她的身份。
他收回视线,走到石床边坐了下来,闲话家常一般:听说殿下还未娶妻?
没错,景暄颔首,轻笑道,这位是宴王妃,凉州城的瘟疫就是她治好的。
窦章的目光再次落在沈青黎身上,似乎对她十分有兴趣。
他审视了良久:王妃年纪轻轻,倒是好本事。
窦大人谬赞,若非窦大人以人命为乐,我也无用武之地,沈青黎也在打量着他,窦大人看起来过得很不错。
多亏了殿下照拂。窦章笑道。
这时,狱卒搬着椅子和茶案进来,一碟碟点心摆了上去。
沈青黎和景暄悠闲地坐了下来,九川站在两人身后。
殿下和王妃若还有别的需求,尽管吩咐,小的就在外面候着。
牢头说着,朝着两人一拱手,便退了下t去。
沈青黎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,接着之前的话题:礼尚往来,窦大人也照拂照拂我们。
景暄提起茶壶。
他手指修长,骨节如竹,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,格外赏心悦目,仿佛这里不是什么牢房,而是莲池上的水榭。
九川见他倒了三盏,便端起一盏递给窦章。
窦章道了声谢,捧着茶盏暖了暖手,幽幽说道:下官也想,但王妃也看到了,下官这般处境,实在是有心无力,还请王妃和殿下见谅。
沈青黎在九川耳边说了什么,九川转身出去,随即,又很快回来。
他搬了一个炭盆进来。
炭盆烧得通红,里面的烙铁也烧得通红。
王妃这是要刑讯逼供?窦章脸上并未有恐慌之色,云淡风轻地往下说道,这人啊,进来了,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去,什么都不招,总不能这么耗下去,所以啊,就得把他们的自尊碾碎,骨头敲断,这样,你问什么,他们就招什么。
说罢,又很热情地跟沈青黎介绍各种刑具,以及刑讯的手段。
末了,笑着问道:说了这么多,王妃觉得哪一种对下官有用?
窦大人的嘴,比这铁都硬,用刑也不过是白费力气。
沈青黎拿起烙铁,拨了一下炭盆,让盆里炭火燃得更旺一些。
疯子
沈青黎笑着看向窦章,邀请道:牢房阴冷,窦大人要不要一起来烤烤火?
窦章坐着没动,微笑道:王妃这样矜贵的,就不该来这种污浊之地,这里的风,都是从地狱深处吹上来的,每一缕,都藏着一只鬼爪,吹在身上,一点一点地往骨头缝里钻,恨不得撕碎每一寸血肉。
沈青黎饶有兴致地问道:像窦大人这样的恶鬼,也怕吗?
王妃也说下官是恶鬼,恶鬼只会觉得兴奋,窦章语气玩味,轻啜了一口手里的茶,这几日,牢里闹哄哄的,可真热闹,没想到,昔日的那些同僚,这么快,就都要齐聚一堂了。
窦大人在这里许久,想必还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,告诉窦大人一个好消息,杨家要倒了。
窦章看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,一副看好戏的神情:难怪我觉得今日的光,比往常的要亮,两位把凉州的天都捅破了,那么多涉案的官员,两位都杀了吗?
窦大人觉得杀不得?
倒也不是。
沈青黎靠在椅背上,十分惬意,点心吃多了,就饮茶解解腻。
这模样,果真像是来闲聊的。
她语气十分随意:我还以为,临了临了,窦大人也要做一回好人。
做好人,窦章笑着摇头,不好。
哪里不好?
不够痛快。
人来这尘世一遭,短短数十载,如黄粱大梦,痛快了,才不枉此行。
窦章像是找到了知己,朝沈青黎举起了茶盏,沈青黎也举杯致意。
若不是场合不对,几人真像是来谈笑风生的。
窦章的茶盏空了,景暄看了九川一眼:给窦大人看茶。
九川提着茶壶走过去,给窦章续了一盏。
窦章望向景暄:殿下怎么不说话?
景暄淡声道:今日有人告诉本王,窦大人勾结北燕,倒卖官粮,又煽动百姓暴乱,窦大人,认吗?
两位就是为此事来找下官叙旧的?下官也想帮两位,但,不是下官做的,下官不能贸然领下啊。
是吗?
殿下若要杀我,给个痛快就行,只是,这欲加之罪,下官就是认了,天下人也不信啊,到时,殿下的贤名清誉荡然无存,下官岂不是陷殿下于不义?
景暄料到他会推脱,开口道:九川,
九川拿出账本和书信,一一翻读。
沈青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,轻笑道:窦大人以为一把火烧干净了,就没有证据了,可世事无常,难以尽如人意,这血债,窦大人怎么都要还的。
原来两位拿到证据了啊,最初的惊怔过后,窦章的神情没什么变化,甚至,还感慨了一句,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