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黎看着他脸上的悔疚,觉得可笑至极。
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:你助纣为虐,不仅仅是因为怕死,你是不是还暗自得意,叶家那样的高门世家,你连路过都觉得自惭形秽,有朝一日,却任由你玩弄,叶家满门的性命,都攥在了你这么卑贱的人手中,你,很快意是不是?
张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。
他很想否认。
但那些阴暗的心思,时隔十年,全都曝露在日光下,无从抵赖。
沈青黎的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,情绪汹涌,犹如岩浆喷发,却被她死死压住,不露一丝一毫。
叶家为国为民,一往无前。
结果,也是百姓、朝臣、君王,要叶家满门性命。
多么讽刺。
长久的沉默后,沈青黎冷不丁地问道:当年,你说景昳一路逃到李家村,是你的私心报复?
张三目光躲闪,嗫嚅着嘴唇,呐呐道:我只是想出口气,给李家村找点麻烦,我没想到他们会放火烧村。
你不是没有想到,你是不在意,在你眼中,世人皆恶,他们的死活又与你何干。
人性本恶。
张三可怜,也可恨。
心底的恶接连被揭开,张三那张布满沟壑的脸,瞬间老了十岁。
我
你什么?沈青黎冷眼看着他,言语如刀,他们构陷叶家窝藏逆党,你觉得,他们会让你活着吗?
张三骇然变色,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。
他的声音,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意,沙哑道:他们看见兄长,他们
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。
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,一模一样的五官,背后之人将兄长认成了他,为斩草除根,才有后面的放火烧村。
可抛弃他的人,是他的爹娘。
他的兄长,还有李家村的村民,他们又做错什么?
他们不该死的。
你的兄长,待人以善,本应该有一个锦绣的前程,若他知道真相,会不会后悔与你相认?
沈青黎眼底蕴藏的光影锐利似芒,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犹如惊雷碾过心头,最后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刃,狠狠地戳进张三的心里,一寸一寸凌迟。
你害死的,不仅仅是李家村那一百二十五口人命,还有叶家满门的性命,你身上的血债,不是供奉长明灯,就能赎清的,张三,好好地活着吧。
张三脸色瞬间煞白,眼底的悔恨,如浪潮般涌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一股腥甜涌上喉头,他喷出一口鲜血,痛苦地跪在地上,以手覆面。
杀人,有时候不需要用刀。
言语,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。
她发过誓,所有陷害叶家的人,她都不会放过。
张三不无辜,却也罪不至死。
让他背着满身的罪孽过一辈子,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。
沈青黎平静的目光,隐去了所有的波动,侧首转向景暄:殿下,走吧。
景暄点头。
他能感知沈青黎身上数次的情绪波动,但他什么也没有问。
兴许,有些秘密,等尘埃落定那一日,自会揭开。
两人起身离开。
出了巷子后,淡薄的日光照在身上,沈青黎却没感受到一丝暖意。
她的心,像是坠在了寒潭里。
哪怕,上了马车,捧着暖炉,都觉得遍体生寒。
沈青黎道:城中兴许还有龙影卫,张三不能再留在凉州城。
我会安置妥当的。景暄说道。
当年,张三指证叶家窝藏逆党。
来日,也该是他还叶家清白。
他是为叶家翻案的关键所在。
两人一离开,景暄的暗卫就将人打晕扛走了。
一个收泔水,倒夜香的,是生是死,都不会有人在意。
就算失踪,也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。
兴许,那隔壁的妇人,还会放两挂鞭炮,庆贺再也不用每日都臭烘烘的。
这就是人性。
马车缓缓前行。
一路无言。
沈青黎阖着眼,靠在车璧上。
曾经,她以为窝藏逆党这一项罪名,会很难查。
谁又能想到,她奉晋元帝的旨意来凉州城医治瘟疫,竟找到了张三了。
如今,只剩下伪造书信的那个青州举子了。
暗夜来客
凉州城的夜,有些苍凉。
深黑的夜幕上,无星无月。
廊下挂着的灯笼,在夜风中摇曳不定,映着地上的光也明明灭灭。
一道青色的身影,踏着夜色,在府衙之中,如入无人之境。
他看着窗上映着的人影,悠然走了进去。
屋里,沈青黎正在整理医案,打算将此次的瘟疫,写一份手札。
一道低沉的声音,带着笑意,在